我與音樂的三倆情記事，寫在相識十三年

我想，音樂是我的情人。講這話實在八股的令人害羞，不過不是要放閃，我們不是無憂無慮親親膩膩的情侶，我們走過的路和一同經歷的，都是善變而崎嶇的歷史。

情人與我經營著一段患難與共的關係，書寫擦除復印，日子在我們身上拉拉扯扯，好像一條被火煉過的繩，一度危險的要斷了，又在下一個轉折處，把新舊傷口交織的溶起來成一條更強壯的繩。

我倆相識在十二歲，在未經熟慮的崇拜中，我輕易的交出承諾，說要走進他的世界，起初辛苦些，不過畢竟是個哪有什麼刻苦銘心的年紀，辛苦的那些很快捱過，成天歡樂的喧鬧在一塊。雖說如此，他對我總不是太經心，我也沒學懂什麼愛意，彼此有默契的若即若離，媽媽倒是很滿意我這情人，老是旁敲側擊的問著我們的近況。喔，沒有什麼理由放手，於是我們繼續牽著，我說。

考高中前夕，認識了圍棋，初識情人後平息已久的心臟彷如被什麼滾燙的情緒注入，激烈的火燙燙了起來，不知哪裡來的信念一直覺得不久後的未來一定坐落在在19x19的宇宙裡，那畫面甚是清晰，清晰到以為每個人都看見了。一天理所當然的和媽媽說，我和情人結束了，算是好聚好散吧，接著我想到日本去，起先媽媽當我玩笑，我搖頭又說了一次，是這樣的沒錯，我和情人結束了，我要到日本當棋士，接著把在人生水晶球裡看見的下個階段仔細描述出來。媽媽氣炸了，說不准，要我不要在考試前發瘋，沒辦法把成為棋士的清晰畫面傳達給任何人，我又腦又怒的撂下一句，那麼這樣情人即使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準備考試的期間，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連續劇悄悄下檔了。胎死腹中的精神外遇現在看來，也只是故事中的一段插曲，情人亦不急不徐，彷如無事的待我如初，我始終沒看懂他是如何消化這些大大小小實質上沒有切斷我們的出軌紀錄，但是經過這件，總覺得我們的繩，又更堅硬了些。

日子如此這般的接著，情人偶爾褒賞，但大多是平淡，幾次我也覺得自己熱臉貼冷屁股的感到失望，不過加加減減，大抵是維持著穩定的關係。

上了大學後，眼花繚亂的看著心儀的對象紛紛從四面八方湧出來，自由戀愛的氣息是一種比賀爾蒙更自然地鼓舞，醉的像是第一次見到曠野的百花齊放。喜愛了戲劇和電影和書寫，尤其書寫是舊識了，我們更有著革命的深層，寂寞的時候我總向他靠；戲劇是即刻的舞台，總在其中嗅到一點情人的味道，因而著迷不已；電影的花花世界，每一個細節都讓我像鄉巴佬進城一樣的新鮮。心兒忙忙亂亂的，像花蝴蝶東奔西跑，上癮的流連在曖昧裡。情人一如往常的，僅抓了一角的放鬆了我們的繩，他想我有色無膽，包准沒敢給誰立承諾，就這樣，耐不住他淡漠的溫柔，使用了幾次鬆繩落跑，去赴這個約那個局，可總是情人明瞭我，天亮前就會回來，自己套上繩，然後愧歉的覺得還是他好。

大學畢業前夕，壓力太大，音樂會上我們驚天動地的大吵了一架，那是我自以為投注了全心全意，卻被他不成比例的回應打擊得潰不成聲，流了三天三夜的淚，耳朵一度罷工，我覺得這就是終點了，苟延產喘的走到這裡，終究，也是把路走完了。

媽媽，這次是真的，我們玩完了。

先好好休息吧，那麼累了啊，媽媽輕聲細語的撫著我的頭說。過了幾天，眼淚都用光了之後，媽媽走進房間，摟著我說，不如出國吧，再給情人最後一次機會，一起到一個新的環境，感受新的世界，如果還是覺得結束了，那麼這次，我們就能毫無遺憾的真的結束他，好嗎。我於是和情人坐下來細細的談論著我們的未來，這才猛然發現此次爭執莫不是因為我這些日子的散漫關心和屢次對其他人動情嗎，情人平心靜氣的解釋著，事出必有因哪我敲敲自己的頭，想著這麼長時間的交往，我竟然差點溺斃在情人不著痕跡的陪伴和溫柔裡，瞎眼了沒看見情人從來沒和誰走過，總是待在那裡讓我回頭就見著的無盡溫柔。帶著最後僅剩的一點勇氣，和情人一起到了法國。

飛機下了才頓悟生活原來這麼多細節，沒有誰可以倚靠，只能一件件處理面對，房子找了二十間，銀行戶頭開了兩個月，時尚之都的物價過了一季還是很難習慣，我們努力張大感官，再沒有時間傷春悲秋，遑論吵架。異國時間轉動的速度不知道是不是也因風土民情不同而改變，我們總之在此之中找到了平衡，不是排山倒海的愛，噢從來不，那是更堅實些的平實而彌長。

巴黎第二年，一同來留學念廚藝的表妹畢業打包回家後，像孤兒失去宇宙般的無助，絞盡腦汁思考泡麵加一顆蛋的其他食物組合，又驚又恐的開始企圖下廚餵飽自己，這是一段趕鴨子上架的相遇，想當然狗改不了吃屎的，我又愛上了做飯。愛的嚴重，竟然開始規劃與做飯婚後的藍圖，結婚，那是打算走一輩子的決定哪。

怎麼在已經結好，越漸堅固的繩上劃下刀口，始終想不出來，又，其實仍然愛著情人的（愛在出現分歧的時候會突然矗立，耀眼的無法忽略），嘿那個被社會不諒解的誰和誰，我終於瞭解你們，是可能同時喜歡著兩個人兩件事情的啊，所以我們仨沒有選擇的一起分享日子。

其中當然有過幾次，熱情來得急躁狂烈，眼看著就要在我和情人的繩上下刀，理智和恐懼就衝出來圓場。恐懼說，妳真的覺得十幾年的情感了，還有辦法在沒有他的日子生活嗎，就算妳真能看著沒有他的天空和太陽，那麼黃昏和夜晚呢，妳難道不會在夜深人靜時候，捶心肝的痛哭後悔嗎。我膽小的動彈不得。

留學第三年後，遇到了性格迴異的兩位老師，一位用古典平實的角度看待我和情人一路的歷史，一邊極具耐心的完美主義的創造新的故事，每一步都踏實的那種；另一位帶我認識爵士，在我耳邊說，妳看，他其實也有這樣慵懶不羈的魅力，才氣縱橫的，第一次看到了這樣的情人。沒有熱戀過，所以不知道此刻適不適用這甜膩過頭的兩個字，然而，我終於深深愛上情人了，在我們相識十三年後。

和做飯的關係始終很好，不打攪我與情人那種好，我敢說，他是我心中最重最厚實的，除了情人的存在。可是不是紅玫瑰白玫瑰，至少現在，我不用玫瑰來撫慰焦動不安的心靈了。

未來怎麼樣永遠不知道，也知道不了，可是目前，情人在我的未來裡，也盡全力相信他可以寄放我的未來。像是一鍋滾燙的燉物，因為熬了那麼那麼久而放肆的香味四溢，也許，那個濃烈味道香的我再也忍不住的時候，就終於要掀起鍋蓋，然後修成正果的小心翼翼盛一口，配著劇烈心跳的背景音樂，放入口中，那個時候，才會真的知道人生這條永遠沒有假如的路，有沒有賭對，才會知道原來已經是現在的，未來的味道。